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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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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飯的伍哲突然意識到,從現在開始,一整個下午他將都是清閑的,需要他在上海的做的事他都已經做完了,這邊已經沒他什麽事了。這突如其來的空閑讓一直處於緊張忙碌,加班趕工狀態中的伍哲突然不適應起來。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沒有什麽美感可言的擁擠的小巷,伍哲想著:上個月的這個時候他還在學校的宿舍裏每天無聊地鬥地主,打游戲;眼下呢,竟坐著飛機來上海出差了。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這要放在古代,非得神才能做到吧?現代化的交流和交通工具,神話了人們的生產和生活。

“伍哲,你下午應該沒什麽事了,你可以去外面逛逛,但我倆都得上班,不能陪你了。”趙滿江說。

“沒事,你們忙,不用管我了。”伍哲說。

“哦,對了,我今晚住哪?”伍哲問正在收拾桌子的何華勇。趙滿江已經坐到電腦前開始辦公了。

“下班後我帶你去火車站找個旅館,住那的話方便。這樣明天早上我也不用再去接你,你上車也方便,咱倆直接在候車室碰頭就行了。”何華勇說。

“行,那我出去轉轉,完了就再回來。”伍哲說。

“對,你轉完了回這兒來,我帶你過去住的地方。”何華勇說。

“好吧,那你倆忙吧,我還沒來過上海呢,我這就出去轉轉,我想隨便看看。”伍哲說著,拿起背包打算出門了。

“啊,對啊,你之前沒來過上海麽?”何華勇問他。

“沒來過,這是第一次!”伍哲說。

“啊,那你上哪呢?其實你應該去外灘轉轉,可是離這兒太遠了!”何華勇說。

“啊,不用,我就樓下走走就行了,走遠了我也怕走丟了啊!”伍哲笑著說。

“那行,你要是真走丟了的話就按這個地址打聽吧,不行就給我打電話。”何華勇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伍哲,伍哲笑笑接過來,走了出去。

上海是中國第一的國際化大都市,是中國第一的經濟跟文化中心。這個懾人的頭銜就足以吸引各個階層各類人群利用各種機會想要近距離地去觸摸去了解她。伍哲的腦子裏有他自己的上海印象,他覺得像上海這種國際級別的大都市就應該樓宇是鱗次櫛比的,外表都是高大、光鮮、氣派的;所有街道都應該是整潔、寬敞,有綠蔭掩映的;人們的服飾是做工考究,彰顯個性和文化的,氣質是尊貴文雅、彬彬有禮的。

伍哲懷揣著小城市裏小人物的謙卑和好奇走在上海街道上,伍哲想一個人安靜地隨意地走走看看,並不打算與人攀談,他願意冷眼去見識見識這個紅得發紫的城市。其實伍哲是擔心自己有限的識見會產生出有限的判斷,那樣的話對這個了不起的大都市可就太不公平了。

人在陌生的城市裏,便更容易感受到鋼筋混凝土的冰冷跟堅硬,伍哲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了,這個高貴的城市裏走在街上的路人跟路牌一樣,對任何人任何面孔都是冷漠而且無動於衷的。街旁的商家態度上還是會好些的,看見人走過來,會招呼幾句,語氣中帶有一種不得不開口的無奈似的熱情勁兒,神態上總是帶有一種擔心碰上的是個窮鬼似的戒備。伍哲發現這個大城市的人還是很自律的,幾乎每一戶商家都能夠認真地打掃自家的門面,多出去不到半米遠的鄰人家的廢屑跟垃圾是斷然不肯去冒犯的。寸土寸金的價值觀加上自我領域的獨占意識,讓所有人都只關註自己勢力範圍內的管理,而且跟左鄰右舍不必簽訂任何睦鄰條約就能做到互不侵犯。

浙江人,安徽人,湖北人,四川人……來上海做小買賣的外來人口有很多,大多在自己店門前喝茶閑坐,操著各異的口音,在伍哲看來,只要是長江以南的人,他便區分不開了。伍哲聽見了一個女人在用伍哲根本聽不懂的語言訓斥著一個孩子,生氣了的南方女人便完全沒有了溫婉淑淡的江南氣質,開了腔便不懂得控制,嗓門並不見得比東北女人的表現得更含蓄,也許是她們也跟東北女人一樣認為嗓門越大教訓的效果便會越強,卻不知反而把孩子吼得沒了影了。雖然聽不懂,但伍哲能夠聽得出那語氣表達的是很不滿意的情緒,責罵的語句也相當地流利順暢,神情卻很平淡,並沒有東北女人發脾氣時候冒火的眼光,而且這個有超凡口才的女人也有超強的自信,嘴裏潑辣地罵著,卻並不理會在大街上很多路人投來的異樣的目光。

地狹人多的生活環境是所有上海人習以為常的驕傲,極端的生存條件激發了人們無中生有的創造力,這裏的勤勞而智慧的居民比危機意識強烈的日本人更會利用空間:他們可以把過道當餐廳;可以在兩棟樓之間的狹縫處搭建居所,而且還能遺傳後世;居住空間已經是捉襟見肘了,至於其他功能的需要,便只能開發跟創造了,比如晾曬些日常衣物之類的,他們除了房頂上幾乎再就沒有什麽條件能提供給他們晾曬空間了,不過沒關系,即使家在主幹道旁他們也能想出辦法來,僅用一根竹竿便可輕松解決了,那竹竿一頭往往是搭在街道邊的樹枝上的,而另一端可以搭在自家的窗臺上,這一景觀,由來已久,而且已經被視為上海智慧,並且已經作為一種特色文化世世代代地流傳下來,所以並不必擔心有城管之類的管理部門來給他們冠上個影響市容之類的罪名而遭受阻止。

燥、傲、亂、擠!這是伍哲眼中的上海。他覺得能夠在這裏生存下去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要麽更驕傲,清高到蔑視一切;要麽就是更謙虛,低微到看路邊的垃圾都覺得它是神聖的。

這是一個徹底摒棄了自然環境的地方,這就讓本來就不大豐厚的自然文化也所剩無幾了,伍哲感到,上海似乎是一個從物質跟精神兩方面挑戰人類生存極限的地方。

然而這裏畢竟是超級大都市,民眾是有見識的,再傳統保守的老嫗,也會知道一些在上海舉辦的國際會議的日程,幾乎不必培養,這裏的民眾就很有國際範的秩序感跟優越感。只是本地人很以本地戶口為傲,大都看不起外來人,“阿拉桑嘿寧呀!”這是一句表明籍貫的上海話,是每個上海人面對外來人都必備的臺詞。他們似乎特別看不起東北來的人,可憐的上海人出於怕和難以溝通兩種障礙令他們排斥著北方人,覺得他們粗野、蠻橫,不可理喻,其實在北方人眼裏上海人也挺蠻橫的。兩者相較只不過是方式不同而已,北方人用情緒和拳頭,上海人用語言:“你不可以這樣子的啦好伐?!”,彼此各異的處世方式令這種相處產生了惡性循環,而且大有世代相傳的危險。

給伍哲的感覺,在這裏,他看不到一個真正閑適的面孔,每個人都是忙碌的,緊張的,他們的生活狀態很像是一群螞蟻,而且是工蟻。除了生存所需便是工作,精神層面的追求和享受僅限於看上去怎麽樣才會做,內心的真實想望和追求不是難以實現,而是根本就沒有了。就連廣場上散步遛彎的老者也看不出悠閑愜意的神情來,到很像是只是為了這個場所而來的,來做這個休閑廣場的道具而已,因為乍見之下,確實有百姓安居樂業的效果,然而細究每個人的臉上,竟寫滿了虛榮和計較。在上海的人似乎什麽都趕時間,趕快走,趕快做,趕快吃,趕快睡,最後無非是趕快死——每個人都是活著的機器!

也許,在造物主的視角裏,滿眼都是患了疾病的世人。

轉悠了兩三個小時後,伍哲累了,也膩煩了,他在返回辦公室的途中,在路邊小店裏給上海的同事買了些水果——價格倒沒有想象中的貴。

伍哲並不知道,他所處的只是上海的小街區,上海那光鮮亮麗的招牌並沒有安排在這裏,那紐約不是也有很多被垃圾和流浪漢占據的背街麽!

從公司樓下吃過晚飯後,趙滿江把何華勇和伍哲送到火車站,然後就開走了。

上海火車站的擁擠和繁亂是可以理解的,在中國哪個大城市的火車站不是這樣的呢?

伍哲年輕力壯,適應能力強,有了公司宿舍的條件墊底,所以他並不擔心小氣的上海人為圖便宜會給他找一家陰暗簡陋的小旅店,他覺得反正就是一宿,怎麽都能對付過去。

在離火車站不遠的一個巷子裏何華勇帶伍哲走進一家門面不大的錦江之星。錦江之星啊,伍哲知道那是家專業的連鎖的住宿酒店,當然,伍哲也僅限於知道而已,住是沒機會住過的。

電梯裏,窄,掛著帶框的酒店的廣告,那廣告的創意和設計卻不是糊弄人的。走廊,長,鋪著灰色地毯,非常安靜。房間,小,但布局合理,整潔舒適。入門處是個小過道,有衣櫃和貼在墻上的穿衣鏡,正對著入戶門是衛生間,從過道左手邊的門走進去便是房間——床,床頭櫃,臺燈,電話,還有拖鞋和紙筆,對著床的矮櫃上放著一臺不大的電視機,窗前有桌椅,桌上一個茶盤,裏面放著電水壺和茶葉包。

衛生間就更小了,馬桶、洗手盆和一個小的淋浴間,洗浴用品和毛巾浴巾地墊全想到了,但整個空間邁不上三步就到頭了。如此有限的空間裏不花點心思是沒辦法安置下這些東西的,伍哲覺得這家酒店對空間的利用方式完全可以申請專利了。

專業,這是伍哲對這家酒店的直觀感受。伍哲覺得能把旅館做成連鎖,沒有點企業文化做支撐是無法實現的。

何華勇把房卡插在門口一個閘口上,房間的燈便亮了,他把伍哲的展板包放到桌上,然後說:“今天你也累了,明天上午10點多的車,你可以多睡一會的,咱倆9點30分在候車室見吧。我還有東西要準備,就不陪你了。”

“好的,謝謝你!”伍哲把何華勇送出門。

伍哲累了,不打算再出門了,更何況他對外面的繁華和喧鬧並不感興趣。

外面的喧囂依舊,而伍哲今天的奔波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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